《王叔叔》更新至第五十四章 全劇終

雨過天晴

    第五十二章 連夜雨

    「你好，我要掛號。」抽完號碼牌的我，一度想說算了，過陣子再說，但是王叔叔那邊還要等到11點後，而且我只是頭暈跟偏頭痛，真的有需要掛號嗎？還在思考時，就被叫號機提醒上前，我在自述病因後，櫃台人員冷冷地說:「那就掛家醫科吧，醫生會判斷。」「好…謝謝。」我站著等待掛號單列印出來，收回健保卡後看了一下號碼，是7號，嘴角微微上揚，感覺今天好幸運，好事不斷發生。

    但是在我看完醫生後，心情卻直接盪到谷底。

    「陳先生，請問全名？。」護理師拿著一張紙要跟我核對身份。

    「嗯？喔！陳宇豪。」我還在消化剛剛聽到的事情。

    「對，這是您的健保卡可以先收好，這是轉診單，神經科在一樓，我們小心走路喔。」護理師邊說邊比向扶手處，我有這麼嚴重到要扶著扶手走路了？我接下她遞給我的轉診單跟健保卡後就一臉茫然的走向手扶梯，手扶梯的運轉速度好慢，慢到我都覺得世界要靜止了。

    我看著單子上的診間號來到神經科，拿著健保卡正猶豫著要不要插卡時，門突然打開，裡面有位老人被用輪椅推出來，臉歪嘴斜，手腳明顯萎縮，我不敢看那位老人的眼神，在我迴避掉輪椅的必經路線時，診間內的護理師開口問我:「有掛號嗎？轉診的嗎？卡先給我。」他很順手的就幫我把卡插進報到處，機器隨即響起『報到成功』的語音，護理師轉身就關上門，下一位燈號隨即跳閃，我也轉身找了角落的一處空位坐著。

    本想要拿手機出來Google『腦瘤是什麼？』但是想了想，腦瘤顧名思義不就是腦中長個瘤嗎？我還期待看到什麼？雖然剛剛家醫科醫生只是疑似，因為一些日常症狀有符合，我甚至在診間走不了一直線，並告知我還要經過電腦斷層等等的檢查才能確認，這就是我被轉來神經科的原因。我也以為我之前走路會跌跌撞撞、記憶衰退等問題，只是工作勞累導致，長期被我忽略的地方，原來是身體在給我警訊，甚至有次跟王叔叔到宜蘭野柳時，我走在棧板上突然跌倒，膝蓋還因此嗑傷了一片，王叔叔緊張的要送我去醫院，而我只是拍拍裝沒事就繼續行程，晚上擦了點藥就這樣，現在想想，好幾次我都以為是地上有障礙物才讓我絆倒，但實際上似乎都沒有，都是我安慰自己的幻想。

    我緊張的越想越怕，一個人窩在角落發呆。「陳宇豪先生，陳宇豪在嘛？陳宇豪……。」「在…是我。」聽到護理師叫我時，趕緊回神並快步繞過坐椅走進診間，關上門那瞬間我的後脊就直發涼。十多分鐘的問診我好像坐了十年的牢，而且還是那種不能出獄，沒有假釋，拒絕探望的絕望感，但我心裡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王叔叔醒來後卻發現換我倒下了，他該怎麼辦？。

    拿著一堆預約檢查的單子，我看都沒看就收進包包，因為王叔叔的探望時間到了，我提早了半小時就來等，著急地來回踱步，我在群組內跟天雄說『我還是第一次隔了兩天沒握過王叔叔的手耶，這兩天我的世界都要崩塌了』，天雄已讀後回我『等王叔叔醒來看到我們這邊的對話，他一定會很感動』接著天雄又打了字說『經理的世界不會崩塌，塌下來前，也會有我們扛著(笑臉)』我看著這句話，心裡想著我才不捨得讓你們扛。

    加護病房門開後，我馬上交出快篩匣給護理師並迅速穿上防護衣後消毒，我緊張地來到王叔叔身邊，握著他的手說:「王叔叔。」我感覺他的手動了一下，我開心地又說:「是我，宇豪阿，王叔叔有聽到我說話吧。」「他目前還是麻醉狀態，不會有反應喔。」醫生站在床尾冷冷地打臉我，我轉頭問醫生說:「那今天轉普通病房的事，可以嗎？。」醫生手插進口袋後說:「可以是可以，晚點等麻醉退，檢查沒問題就會回去，你們今天要留人在這等。」說完就轉頭跟旁邊的護理師交代事情，醫生就離開了，我繼續在王叔叔耳邊說:「你知道嗎？我跟天雄都很開心聽到你慢慢恢復的消息，這兩天真的好煎熬，趕緊好起來吧，我一個人真的不行啦。」王叔叔手指又動了一下，我開心的緊握著，並幫他按摩了手臂跟小腿大腿。

    只能相處三十分鐘，真的一下子就過了，我被趕出來前偷偷在王叔叔耳邊說:「我愛你…趕快醒來，我在外面等你。」然後就被護理師趕出來，我深吸一口氣後，邊走邊從包包內拿出批價單，剛剛看診的費用我還沒來的及結，付完費用後看著安排兩天後的電腦斷層檢查單，心理莫名地惆悵起來，本來醫生建議我住院做檢查，但被我回絕。

    我回到加護病房的休息區後，就打字跟澤鈞說了目前王叔叔的情況，打字打到一半又覺得一陣眩暈還加上間歇性的頭痛，我閉上眼頭靠牆上，好幾分鐘才舒緩過來，趕緊送出剛剛的文字給澤鈞，就又馬上閉上眼想著一些事。又過了一會，我朝走廊邊走，看著身邊推進來的、被攙扶進來的人，都渴望著被醫好，兒子女兒站在一旁擔憂的表情，病人從眼神中透露出的無助感，在我漫無目的的往走廊盡頭遊走時，有位志工爺爺叫住我:「先生…你需要協助嗎？。」我聽到這句話時愣了兩秒才說:「不…不用，我在等我朋友。」「如果需要我協助可以跟我說喔。」看著眼前這位頭髮全白帶著慈祥眼神的志工，雖然他戴著口罩，但可以感覺到他應該是個很溫暖的人，我眼神往他的背心移去，但背心上的名牌卻是一片空白，沒有秀出名字。

    他馬上手摀著名牌後說:「我今天是第一天來，所以這個名牌還來不及做啦。」我被他的話嚇到，害羞地點頭說:「不好意思，我想說看看你叫什麼名字，沒別的意思。」他馬上又說:「沒關係，叫我源哥就好，源泉的源，我早上看到你在神經科候診，現在又看到你在這散步，所以才想說問看看你有沒有需要協助的地方，我們醫院樓上也有設立教堂或是也有心靈關護的服務，都可以幫你安排。」看著他滔滔不絕地介紹，我的嘴角也在口罩內不禁微微上揚，他馬上又說:「我也可以帶你上去，如果沒有宗教信仰也可以在裡面休息，心情會平靜許多，我以前也常常上去坐著，就會感到…就是那種感覺，我很難去形容就是了。」我看著他說:「你不是說你第一天來當志工嗎？。」

    我跟著源哥來到樓上的教堂，裡面剛好沒人，源哥跟我找了個中間的位置坐下，看著彩色玻璃前的十字架，這裡給我的氛圍真的很寧靜，我閉上眼感受了幾秒後就說:「源哥，你剛在電梯內說你之前是這裡的病人？。」源哥挪動了屁股往我這靠了一點，他小小聲地說:「對，我五年前罹癌，醫生一診斷就是大腸癌末期，手術加上化療，真的是痛不欲生，我當時就很想死…不對、不對，你看我這張嘴就愛亂說。」我笑笑地也小聲說:「醫生也說我疑似是腦瘤。」源哥眼睛瞪大說:「那你要照醫生說的去做，我本來是不想醫的，可是我老婆小孩都支持我，雖然很辛苦可是你看我現在活得好好的，所以我才想來當志工。」「我過兩天才要做檢查，今天會在這是我朋友還躺在加護病房。」說到王叔叔我心裡就難過，趕緊看向十字架，強忍著眼淚不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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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

    (接五十二章尾)

    「你不要自責。」源哥拍拍我肩膀這樣說，我心裡納悶著，我什麼都沒說，他怎麼會知道我內心不斷的自責著，我轉頭跟他說:「我覺得我朋友會進加護病房受苦，有很大的因素在於我。」源哥說:「放寬心你朋友會沒事的。」我心裡更納悶了我明明什麼都沒說，但是源哥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我又帶著疑惑問源哥說:「如果我真的確診腦瘤，我要開刀還是做化療嗎？還是就這樣共處讓生命走到盡頭就好。」源哥聽完我說的話後沒有馬上回我，而是閉上了眼睛，我見他沒反應也閉上了眼感受現場的寧靜，本想要為剛剛的失禮問話道歉，才一睜開眼源哥就不見了，我轉頭看向左右邊都沒找到他，又轉身看著門口外也不見其他人走過，他大概是見我閉上眼怕打擾我，有事就先走了吧。

    當我走出教堂，手機馬上就有來電，原來是加護病房的護理師打來說王叔叔已準備推回原病房，我三步併成兩步快速按了電梯，回到病房樓層，興奮的衝回病房等著，見到王叔叔那刻真的是開心至極，馬上就衝到他旁邊握著他的手，護理師調整著點滴時跟我說:「如果等等他醒來了要通知一下我們喔。」「好…謝謝你們。」我緊握著王叔叔的手，護理師也看到這一幕，默默的就走出去，這時我真的無法顧及旁人的眼光了，能再握著王叔叔的手就好。

    看著他睡著的模樣，我輕輕地撫摸著王叔叔的頭髮及額頭，趴在他手臂旁，用頭依偎著他，一直跟他講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當然關於我要做檢查這件事我沒有說，說著說著我又起身幫他按摩，護理師經過時在門前又問我:「病人醒了嗎？。」我看了王叔叔一眼又看著護理師說:「還沒有耶。」她點點頭就走了，我也繼續幫他按摩加伸展身體，總感覺王叔叔瘦了好多，腳抬起來都不費力了，我居然自己想著想著就笑了，趕緊看了一下門外還好沒人，這才想到還沒跟澤鈞還有天雄說這好消息，趕緊放下王叔叔的腳後，打了電話通知大家。

    晚上八點多，澤鈞就帶著一家大小來到病房，見王叔叔還在睡就要小朋友安靜點，然後澤鈞就問我:「還沒醒嗎？。」我小聲的到他旁邊說:「五點多有醒來，但是就一下下又睡了，有通知醫生，醫生說很正常，正在恢復中但是年紀大身體機能差且還插著管會比較虛弱。」「什麼時候能拔？。」澤鈞邊說邊走到床邊看了看王叔叔，浩浩跟婷婷也安靜地站在病床邊，我摸摸浩浩的頭說:「別擔心，爺爺會好起來，醫生說要等他完全清醒後做了測試能自主呼吸才能拔，抽痰管也要留著，就是要等他清醒才知道。」芳妍也接著說:「那肺部情況怎麼樣呢？。」「醫生說只能慢慢治療等痊癒，因為他現在……。」我話還沒說完，婷婷就說:「爺爺醒了，他眼睛睜開了。」聽到這句話我們全部人圍著王叔叔看。

    只見王叔叔的眼皮輕微的動阿動的，慢慢的他就自己睜開了眼睛，眼珠子不停的轉著且看著我們，手指也慢慢動起來，澤鈞跟小孩子緩緩叫著『爸』『爺爺』，我想開口也不好意思，只能讓出位置給澤鈞往前靠近，我來到床尾看著王叔叔緩緩抬頭，他似乎想找我但無法出聲，他用力抬頭後看到我一眼，我們對視後落淚，我笑笑地看著他，他嗚咽的發出聲音，芳妍還抽了張衛生紙幫王叔叔擦了眼角滑落的淚，我受不了這情緒的翻騰就跑出了病房。

    王叔叔醒了，那我的檢查還做嗎？

待續......

鹿人甲

那源哥是靈魂嗎感覺很神奇的感覺
沒想到經理也罹癌…
我不要悲慘的結局 嗚嗚

@Andy@

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雨過天晴

    第五十三章 決心

    我邊擦眼淚邊走到護理站通報王叔叔清醒了的消息，再次擦乾眼淚走回病房，就是這短短的10幾秒，我心裡已下了個決定。

    「經理～。」身後突然傳來天雄的聲音，我轉身看到他跟Ben手牽著手從電梯那邊走來，手上還提了兩大袋禮盒，我跟他們揮揮手，天雄興奮地小跑步說:「王叔叔醒了嗎？我就說吧！王叔叔會好起來的。」然後擺著一個驕傲臉，Ben走近後也說:「雄雄剛在高鐵上沿路都在說他直覺有多準，但是王叔叔可以恢復過來，真是太好了，可以進去看他嗎？。」我馬上想到澤鈞一家還在病房內，就跟他們說:「他兒子一家在裡面，我們等等進去要注意一下。」天雄聽完就給了我一個明瞭的表情，然後我就領著他們走進病房。

    澤鈞跟芳妍同時轉頭看向我們，就一人帶一個孩子走離病床，天雄跟Ben也把禮盒放在桌上後就跟王叔叔打招呼，我站在旁邊強忍著喜悅的淚水，看著王叔叔吃力的邁出手，牽了天雄跟Ben，看著他們跟王叔叔說話的畫面，心裡還蠻安慰的。醫生跟護理師也在之後來到病房，檢查了王叔叔的身體狀況，查看機器運轉情形，也訂了一個拔管行程表，只要照著來，三天內就可以順利拔掉呼吸器了。

    等大家都回家後，我終於能跟王叔叔獨處了，我拉張椅子來到他身邊，將頭埋在他手邊，享受著我們兩人的世界，但我心裡的那個決定讓我一直處於一個瀕臨崩潰的臨界點，我只能努力壓抑著情緒，誰知還是被王叔叔察覺了，他拍拍我的頭，我看了他一眼，他用手比了一個長方框，我說:「你要看你的手機是嗎？。」他點了點頭，我從包包內拿出他的手機後交給他，他看到LINE訊息上的數字瞪大了眼睛，我哈哈笑說:「都是我跟天雄啦，我們一直在群組內聊天，你可以從未讀開始看。」他沒有看，反而是點了我的頭像後跳到我們的聊天室，他先打了三個字『辛苦了』送出，我手機馬上震動，我也拿出手機查看，又看著他慢慢且吃力的打了一串字，我這時真的是用盡全力不掉淚也不讓自己內心盪起過多的波瀾。

    『你有心事嗎我覺得你有話想說』我低頭看著這行字，內心掙扎著，但也讓我更篤定不要將我要做檢查這件事告訴王叔叔，我馬上笑著說:「都是你啊，誰叫你身體不好，害我這麼擔心，你知道我這兩天有多難熬嗎，至少都瘦5Kg了吧。」王叔叔聽到我這樣說就微微笑的看著我，我將他手機收起來後，給了他一個吻，吻在他額頭上，但他不滿意的比了比自己的嘴巴，我跟他說:「等你拔了管，要多少有多少，閉上眼快休息吧，我去幫你裝水。」我說完就拿著水壺走出病房，一路上我都在憋著情緒，直到進入茶水間後，我完全憋不住了，一個深呼吸就把我帶到最悲傷的深淵，我用手臂摀著嘴，大吼了兩聲，這一刻我怨恨起了自己，為什麼我要面對這樣棘手的情況。

    兩天後，醫生已經將呼吸器的依賴程度調整到了最低，適應良好的話隔天就可以嘗試能不能自主呼吸至少一小時以上，都順利的話就能拔管。趁著王叔叔還插著呼吸管無法自由行動時，我跟王叔叔說我要回台南一趟，家裡有點事要處理，因為我也實在不知道還能有什麼藉口可以離開病房去做檢查。

    拿了包包我就快速下樓，趕到檢查站報到，換了檢查服，躺在一台大機器下，檢查員幫我注射了顯影劑後，就被推送進機器內，機器低頻運轉的聲音讓我感到頭痛且焦慮，我趕緊閉上眼放空，什麼都不想反而什麼都在想，假如檢查報告真的有問題，我要怎樣離開這裡？怎樣消失？怎樣讓大家找不到我？雖然心中還沒有個答案，但我的計畫就是如此，逃避這一切，讓自己孤單死去，我不想看到我愛的人為我掉淚，反正最後我可能也會失智，忘記這一切，但是也可能到頭來只是鬧劇一場，這樣煎熬焦慮的想法不斷碰撞產生，讓我真的覺得好累。

    「嗯……。」王叔叔看到我半小時後又走進病房，他驚訝地發出聲音，我笑笑地說:「剛剛走到停車場時，我爸就打電話來說不用回去了，他跟我媽自己處理就可以了，所以就講了一會的電話而已，沒什麼事。」王叔叔聽完我的謊言後就點了點頭，我坐回他旁邊的陪病床，滑著手機找看看有什麼安養院或是療養院的資訊，把一些可選擇的都截了圖存放到相簿內。

    今天是轉普通病房的第三天，王叔叔如期的依行程表準備要拔掉呼吸管跟抽痰管，我被護理師請到隔簾外，聽著醫師說『我們準備要取出囉』『舌頭壓一下』『對…這樣就好』『咳…咳咳』『這裡拿著』『好，準備拉出囉』『看一下血壓』…..光是聽到這些聲音我就緊張的直冒汗，大概十多分鐘後隔簾被拉開，王叔叔漲紅著臉坐著，看他不斷吞嚥伴隨著乾咳，喉結上上下下不斷運動著，醫生看著機器說:「正常呼吸就好，觀察個30分鐘到一個小時左右再叫我，我先去門診。」看著醫生快步離開後，我趕緊來到病床旁跟王叔叔說:「慢慢呼吸就好，有不舒服的狀況趕快舉個手讓護理師知道。」護理師聽到我這樣說，正在調整點滴的她說:「我會在這，不用緊張。」說完後她就看了看手錶的時間。

    我心想著，等等下午我也要面對自己的恐懼了，神經科的回診看檢查報告就是今天下午。看著王叔叔順利度過30分鐘的自主呼吸，時間逼近一小時後，護理師看了最後一眼心跳跟血壓就說:「我去通報醫生，蠻順利的，等等進食要用流質食物喔，可能吞嚥情況要再看一下。」「好的，好的，謝謝。」護理師一離開，我馬上抱著王叔叔說:「太棒了，你終於熬過來了耶。」王叔叔還不能正常講話，所以他用力抱了我一下，然後就親了我臉頰，我看著他說:「都不怕經過的人看到喔，門都沒關。」我邊說邊比著門，王叔叔靦腆的看著我搖頭，我捧起他的臉對看，王叔叔害羞的閃爍著眼神，側著臉我就朝他嘴唇吻下去，輕輕接吻到熱烈的舌頭交纏，那溫濕的感覺讓我好滿足，但目前的情況真不適合再繼續往下發展，王叔叔也知道，我鬆開他的嘴後看向窗外的好天氣說:「不然我們去醫院外走走？。」我拿了床底的拖鞋出來，扶著王叔叔下床，讓他先伸展一下雙腳後，才攙扶著他落地，我拉著他的點滴架，慢慢地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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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天晴

    (接五十三章尾)


    坐了電梯，來到一樓，經過神經科時，又想起等等要回診的事情，我趕緊低頭扶著王叔叔經過診間，準備要走出醫院時，我看到源哥就站在走廊盡頭，我跟他點點頭打招呼，源哥也笑笑地看著我們，王叔叔此時也順勢看向我點頭的方向，我扶著他說:「他是醫院的志工，叫源哥，之前你在加護病房時，我有跟他小聊一下天。」我邊跟王叔叔說邊再次轉頭看，才發現源哥又不見人影了，才覺得他怎麼跟上次一樣跑得好快時，王叔叔也帶著疑惑的臉看我，但他都走掉了，我也沒辦法介紹他跟王叔叔認識。

    跟王叔叔在院外找了張椅子坐，讓他曬曬太陽吹吹風，他也帶著笑容閉上眼睛感受這久違的陽光，還好今天不冷不熱的，溫度剛剛好，我幫王叔叔拉緊了外套時，他睜開眼看著我緩緩說:「不…冷…。」雖然聲音聽起來有點奇怪，但還聽得懂，我坐到他旁邊後說:「還是有風，不能輕忽。」說著我就將右手伸到他後背讓他靠著，王叔叔也將頭靠到我手臂上看著遠方，我們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人來人往的大門口、車輛不斷進出的停車場以及其他病友在角落抽著菸的畫面，偶而對視而笑。

    「對了！我們打給天雄吧，你昨天不是在群組說今天拔完管後看情況要打給他。」我邊說邊收回被王叔叔靠著的手臂，王叔叔也順勢讓身體坐正，我從口袋掏出手機後就馬上打LINE給天雄。視訊一打開就看到天雄往樓梯間走，他找了一處沒人的地方才對著我們打招呼，王叔叔也跟他揮揮手，我都還沒開口，天雄就說:「咦！你們在外面，王叔叔的那個那個不見了喔。」我笑著說:「什麼那個那個啦，呼吸管就呼吸管。」王叔叔也被天雄的反應逗樂，一直帶著笑臉看，我跟天雄說:「王叔叔剛拔完管，慢慢可以說出一些字詞了，而且肺部狀況也都有好轉，感覺不用一周吧，就可以出院。」「那你們出院後留台中還是回去台東民宿那？出院後我們一起吃個飯阿。」王叔叔看著我，我只好趕緊說:「回台東阿，那邊已經荒廢太久了，吃飯當然沒問題，隨時安排都可以。」但我說這話時，心裡想的是，要看我下午的檢查報告後才能確定，不好意思我又對你們說謊了。

    回到病床，王叔叔坐在床邊拿了手機打字，我正在將點滴架擺定位時，就看到王叔叔傳給我的文字寫著『總覺得你心裡有事整天都有點心不在焉的』我看完後就扶著王叔叔說:「你想太多了，哪有什麼事，看到你漸漸好起來就是最棒的事啊！中午我幫你買自助餐，魚還肉？。」王叔叔皺起了眉頭後說:「流…質的。」我聽懂後突然恍然大悟說:「喔！對！要流質的，那我買瘦肉粥跟盛香珍果凍給你當甜點。」我才說完，王叔叔又皺眉頭看著我，我拍拍他的手說:「大概昨晚沒睡好啦，精神不太好，那我先去買喔，等等回來。」我拎了包包趕快跑出病房，快步來到醫院地下室的餐廳，買了兩碗粥後又去超商買了一個橘瓣果凍。

    我拎著午餐，回到病房後，王叔叔卻睡著了，我緩緩打開熱粥的蓋子，用湯匙不斷攪動，王叔叔跟我一樣是貓舌頭，都很怕燙的食物，所以剛好讓他睡一下，等等再叫醒他。我邊攪動邊吹著粥，趁機也把肉末壓得更碎，完全沒注意到王叔叔早就睜開眼看著我，我邊吹邊用嘴唇試溫度，王叔叔突然說:「偷…吃吼……。」我湯匙停在嘴前，看向他說:「想說你在睡，所以才沒有叫你，你看我多孝順，怕你燙到還幫你試溫度，居然說我偷吃。」王叔叔伸出手要我抱他，我順勢將他扶起坐好，一口一口餵他，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餵王叔叔吃東西了也說不定。

    我站在神經科的診間前，看著自己的號碼已經過號了，等候區滿滿的人，我拿著健保卡緩緩插進報到處後，心跳撲通撲通地越跳越快，剛剛王叔叔用完餐後就說要睡一下午覺，確認他真的睡著了，且打起了呼，我才偷溜下來。

    找了一處角落站著等，滑著手機，繼續瀏覽療養院的資訊。

待續......

雨過天晴

    第五十四章 再見

    「陳先生，看起來是腦瘤沒錯，還需要進一步確認，但是這位置有壓迫到你的……。」

    每次看電視劇演到這，主角都會出現人生的跑馬燈或是痛哭流涕的畫面，但是我現在腦子裡只想著，要去宜蘭那家還是剛剛才搜到的在花蓮的安寧療養院，比較起來花蓮的風景好像比較美，花園超大，雖然不確定我是否還會有記憶就是了，但是錢還是要花在刀口上吧……。「陳先生你有聽到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嗎？。」醫生擔憂的叫喚著我，我笑著說:「不好意思，如果說，我選擇不醫治的話，我還剩幾天可以活啊？。」護理師突然轉頭看著我，醫生也用疑惑的語氣說:「無法精確判斷會有幾天啦，而且還沒確定是何種腦瘤，建議還是要積極接受治療，目前很多案例都是……。」「沒關係醫生，大概幾天？。」我還是笑笑地打斷醫生說的話，醫生看了看螢幕後說:「依照這大小跟位置來說，放著不管就半年到一年左右吧。」我聽完後點點頭，醫生又接著說:「不醫的話，不止你痛苦渡日，你家人也會跟著痛苦。」我好像聽到了什麼人生指南，心裡想著『對阿！我不能讓愛我的人跟著我痛苦阿！』

    「咦？你醒了喔？。」我走進病房時，王叔叔專心的看著電視上播的新聞，聽到我說話時，他才轉頭說:「剛…醒…你去..。」「我去哪嗎？。」王叔叔點點頭，我放下包包後坐到陪病床上說:「看你睡著後，我就去外面晃晃走走逛一逛啊。」說完我就閉上眼假裝休息。

    對不起了，趕在你出院前我就要離開了……

    腦子裡回想起2016年跟天雄初次接觸的那晚，還有趕開會無意間坐上王叔叔的計程車，初次見到他的悸動心情到今天都還能清晰感受到，然後我還策劃了包車旅遊去宜蘭，想想我當時真的很大膽，但也是因為這樣的契機才開始了我們的三人行，一起過生日，分享了彼此的生活，直到天雄決定要去遊學，然後還偷偷安排了澳洲遊，為了就是給天雄驚喜，真的很開心，還有一起跨年的回憶也一下子就湧現出來了，即使後來天雄離開了我們，還跟Ben結了婚，但我跟王叔叔兩個人也確定了彼此就是終身的伴侶，只是沒給王叔叔一個名份可以說是我唯一的遺憾。

    突然我的大腿被拍了兩下，我睜開眼看到王叔叔看著我說:「笑…什麼。」我笑著想了幾秒後說:「就想到之前我們去澳洲找天雄的那幾天啊，還有之前我們的回憶阿，很慶幸遇到你們。」我站起身往病床移動，示意王叔叔往旁邊挪一點，我躺上床後把左手臂放在王叔叔頭下後問他:「跟我在一起這幾年有過遺憾嗎？。」王叔叔看著我的側臉沉默，而我的眼神正看著牆上的電視新聞，我不敢轉頭看著他的臉。

    王叔叔突然哽咽地緩緩說:「你怎麼了…說喔。」這是他今天說的最長且清楚的一句話，卻也是我目前最不想聽到的，我想轉移話題就看著新聞說:「怎麼又是酒駕阿，真的是罰也罰不怕耶，我去尿個尿。」正要起身，王叔叔像是生離死別一樣地用力抱著我，不讓我離開，我打趣的說:「我就隨便問問的，畢竟你前幾天差點不見阿，所以我才有點感傷啦。」說完就又捏捏王叔叔的臉說:「再不放手我就要尿在褲子內了喔。」肩膀吃了一記王叔叔的拳頭後，他才放開我。順利進了廁所關上門後，我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說『就讓他恨我吧，好過讓他看著我比他早死好……』發呆了幾秒後按下沖水鈕，假裝洗了手洗了臉才走出來。

    (字數限制接下則)

雨過天晴

    (接五十四章尾)

    當天晚上我根本睡不著，也不敢翻身，我怕不小心就吵醒王叔叔了，聽著他平順且有力的打呼聲，直到凌晨三點多，我才緩緩起身揹起我的包包，將車鑰匙及民宿鑰匙留在桌上，我走出病房時沒有回頭，經過櫃檯時也沒有人，就逕直往電梯方向走，剛好在電梯前遇到值班的護理師拿著一疊資料走出電梯，我趕緊小聲跟她說:「我是那間王元昊病人的朋友，但是我突然有事要離開一陣子了，可以麻煩你明天通知他兒子，請他過來照顧嗎？麻煩你了，謝謝。」護理師聽完就擺出一頭霧水的表情沒有回話，我隨即就按上電梯的關門鈕後就跟站在門外的她點了頭道謝。

    走出醫院後，我回頭看了王叔叔病房的那層樓，曾經聽過以前同事討論著說巨蟹座有那種真的想藏就會讓你真的找不到人的性格，甚至越是愛一個人就越不想被人發現他脆弱的地方，以前聽到時還嗤之以鼻地不相信，現在自己站在這，不就是最好的驗證。我將手機的SIM卡拔出，丟進腳邊的水溝內，然後將手機關機，隨手招了台計程車就往火車站方向去，在車站等了兩個小時左右才搭上第一班北上的自強號，一路來到了花蓮。

    再見！我愛的及愛我的家人，請原諒我的任性，雖然我的肉體消失了，但希望我依然能活在你們心中……。

        王先生你好，我在讀完這篇文章後，才真正了解了宇豪哥自從來到我們這後，五個月的時間，每天除了吃飯、洗澡跟睡覺外，其餘時間都拿著這台筆電打字，到底是在幹嘛了，所以想簡單紀錄一下這幾個月跟宇豪哥的相處情況。我知道宇豪哥是癌症病人，也有註記DNR，還記得他第一天來院內報到時，那是2022年的11月15號，那天是我在櫃檯接洽的，當初見他自述有腦癌且沒有意願接受治療，只想靠著安寧照護度過餘生時，我當下心中是非常震撼的，但是我們也只能尊重患者的意願，畢竟他是有清楚意識的，他也沒留下任何緊急聯絡人的聯絡方式。之後的每天都看他頭痛得直冒冷汗或是伴隨暈眩產生，甚至半夜還會聽到他用力搥牆壁的聲音，直到三月份左右，宇豪哥開始發生語言溝通障礙的問題，甚至是會忘記自己是誰，類似失智的情形，有時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來這的情況都偶有發生過，時好時壞的。我平常的工作是負責幫大家送藥的，也常常會利用空閒時間跟宇豪哥聊天，宇豪哥在這好像也只跟我說過話，大部分時間他是不出房門的，偶而會看到他望著窗外的花園若有所思的樣子。直到2023年4月15號的晚上，我在晚餐過後送藥到宇豪哥房間時，看到他依然在筆電前打著字，我忍不住問他說:「宇豪哥，你一直在打字是在打什麼阿？該不會是在寫小說吧？。」宇豪哥突然轉頭看著我說:「0708，你記住0708。」我將藥放到桌旁後說:「你說什麼0708阿？。」宇豪哥沒理我又繼續埋頭打著字，我就轉身離開了，還沒走出房門，又被他叫住，他朝我揮了揮手要我靠近他，他當時的眼神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真的就是閃閃發光的樣子。他跟我說:「弟弟，如果我死了，這筆電你再交給…..。」他話說一半又摀著頭，一臉很痛苦的樣子，我趕緊拿了桌上的藥跟水讓他先吃下，緩了幾分鐘後，宇豪哥又說:「弟弟，你記住這檔案，我死後你幫我打電話給他，跟他說我離開了，另外這一個Word檔是我留給他的，算是最後的回憶吧。」我半開玩笑的說:「那我可以偷看嗎？。」豪哥朝我笑了笑說:「我怕你不敢看而已，等我死了再看，我寫的很露骨喔，搞不好他會修改後發到網路上也說不定。」「好啦，不要說這些死不死的了，對你又沒幫助，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外面還有一堆床單衣服等著我去洗，晚安。」我記得那一晚就是大概這樣的對話，說完我就離開了。直到4月18號的傍晚五點多，豪哥就在房間內過世了，是外籍看護要送飯時發現的，我當時正在廚房幫忙清洗，一聽到消息就趕快跑來看，宇豪哥躺在床上的面容很安祥，即使病魔纏身讓他痛苦不已，但還是感覺到他嘴角是微笑的，其他人在幫宇豪哥換上新衣服時，我則是幫宇豪哥收拾著遺物，他身上的戒指、手錶、手機及筆電…等等的物品都裝好袋後，才想到宇豪哥之前交代我的事情。要去登記遺物前，我偷偷拿了筆電到我的休息室看，一開始我還不知道密碼是什麼，才想起宇豪哥說的0708，這數字大概只有你們懂，我輸入後果然成功進入，桌面是宇豪哥跟另外兩個男生的合照，我想你也是其中一個人吧，你們三個人都笑得好開心，我先點開了那個他交代我要通知的檔案，但裡面只有你的名字以及手機號碼，我馬上就打給你了，但是打了三通都沒有人接起，等待你回電的時間我就看了這篇文章，希望王先生你不要介意，我是經過宇豪哥的同意才看的，說真的看完後我超級感動，也很榮幸能參與到宇豪哥最後的人生。我想起一段話，送給你，大意是這樣『他只是跳出了時間，變成宇宙裡最原始的原子，慢慢的他會重新構建成你身邊的其他事物。以後為你遮風擋雨的大樹是他，為你抵擋寒冷的外套也是他，當你疲憊時看著手上的戒指還是他，他是你愛人的身份消失了，但是其實他以後會無處不在。他離開了，卻散落在你四周。 弟弟敬上。

全劇終

雨過天晴

我寫完了耶，249天、212頁、194175字
對我來說都是新紀錄，謝謝陪我寫作的你，謝謝留言支持的『你』。

二哥

雨過天晴 發表於 2023-4-28 11:08
我寫完了耶，249天、212頁、194175字
對我來說都是新紀錄，謝謝陪我寫作的你，謝謝留言支持的『你』。

很棒的文，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