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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真不容易,壓力山大。
特別是大城市的不少人,都得面對房貸、車貸、生活和教育成本上升引發的資金鍊隨時斷裂的問題,苟延殘喘。如果要是某一個月沒有收入,就存在焦頭爛額,陷入無法周轉的困境。
而這種苦,是希望,有出頭之日。是自己置身於優異的生存環境中,能夠享受到很多優秀資源的短暫窘迫。
而有的困難,給人永無出頭之日的無力感,甚至連希望都會被扼殺掉。
黃土地上隨時能見到家徒四壁的人們,為了一張十元錢的車票得仔細斟酌出行,有些人除了食鹽等必需品之外,從不買肉蛋奶等營養品。
我的學生中,就有個別拿不出幾十元,上百元的情況。每每看到那些稚嫩的面孔,在現實和理想之間踟躕不前的時候,我的心就像擰緊的猴皮筋一樣難受。
我會在不知不覺中,用善意的謊言,盡可能地以自然的方式或者巧立名目,接濟幫助個別學生。讓年幼的自尊心盡量少被生活創傷。
我喜歡美好的靈魂,更不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滿含希望的靈魂被現實無情傷害。
看到學生遭遇困難,我會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
儘管我自己沒有存款,無車無房。前期的教育方面高成本投入,也讓我短時間之內不用考慮買房買車。
黃土的顏色是金子般的顏色,所以我說不出的喜歡黃土地。
黃土地的人們,對苦難有著與生俱來的體驗和理解。就像德山,看看他的出租房,就知道什麼是困苦了。我也明白德山剛開始時,猶豫要不要叫我來出租屋的原因了。
出租屋是一坡水的石棉瓦房子,這樣修建是為了暴雨時節排水方便。德山的房門開著,進屋後,就馬上意識到不用鎖門的原因了,因為屋子裡什麼也沒有。
屋子麵積大概有五個平方左右。進門對角線的牆角有一張一米二寬的木板床,床的兩頭是用空心磚墊起來的。門進深的正前方有一個簡易布衣櫃,隱隱約約看到裡面掛著不多的幾件衣服。靠窗戶和門同側的一邊,有一張桌子,上面放著案板,菜刀還有幾包調料。煤氣罐放在桌子旁,灶頭放在桌子上靠門的一側。
這就是德山的房子,簡陋到清貧,一眼望穿。
讓人更心疼的是,石灰粉刷過的牆壁四周,到處都有雨水沖刷過的痕跡。很明顯,房子漏水。
我不敢想像,當泥濘雨天的時候。雨水順著牆壁內側往下滑落,或者屋子其他部位也漏水的時候,德山的心情該會是怎樣的無助和難過?
屋子有一股霉味,可能是漏水引起的潮濕沒有褪去。要不在乾燥的黃土高原上,很少有這樣的味道。低矮的房子十分壓抑。
只有東方的太陽,有幾束透過很小的窗戶,斜射在屋裡。德山住宿的屋子中唯一召喚著的希望,就是無法禁錮的陽光,陽光沒有因為德山的寒磣而嫌棄他。
德山僅有的,就是任何東西束縛不住的自由,以及德山性格中的樂觀。我知道,要是很多人面對這樣的生活,唉聲嘆氣的氣力都沒有了。
清晨初見德山時,看到他沐浴在大自然中,一身的明快和愜意,融入黃土地的天然氣質。我是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生活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中。
睹物思人,我發現德山對苦難的忍受有著超凡脫俗的能力,他的性格是那樣的不屈和堅強,我甚至能感受到德山平民化的生活中有種掩飾不住的貴族精神。
德山的生活是如此不堪,但是他的天性恬靜、淡泊,德山對生活的的希望不比任何人少。或者說,他對苦難司空見慣,有著極強的免疫力。
我不知道德山怎麼把生活過成這個樣子的,但是我意識到,德山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也許他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由此,我感覺德山的笑容是那麼難能可貴,他的希望是夢想中的諾亞方舟。
我見過很多日子淒苦的人。這麼困苦,還這麼快樂,唯有德山。
不得不說,德山身上釋放著有種難以言說的力量,是一種特別感人至極的力量。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跟著疼痛,在我心目中猶如天神下凡的男人,卻如此清貧甚至是寒酸。
我遺憾於認識德山太遲,以致於在他遭遇困境的時候,沒法幫他一把。或者陪伴他一起面對。
那麼威風凜凜,粗獷不桀的漢子,卻窩在這樣狹小、陰暗、散發著霉味、十分壓抑的城中村一隅。
他被生活和這個城市陷於孤立無援之境,而他卻微笑著面對生活。我真不知道他的笑容來自於那裡,我欽佩他樂觀不屈的氣質,我為他過著這樣慘不忍睹的生活揪心的心痛。
我百感交集,眼睛不由得有些潮濕。
德山又拉住了我的手,“我娃,你先坐下,叔提點水去。”
我點點頭。沒敢說話,我內心中早已蓄勢待發。我擔心一說話,自己會哭出聲來,我真的心疼德山了。
屋子中除了床沿可以坐之外,地下還有兩個小馬扎凳子。
我才注意到,地下正中間還架著火爐,儘管是夏天,火爐沒有卸去,矗立在屋子中間,隨時等待和德山一起迎接冬日的嚴寒。
火爐檯面上放著德山簡易的茶具,電爐子、罐裝茶葉、玻璃瓶中裝著白糖、旁邊還有玻璃杯子。一根插線板長長的從牆上引過地面,放在爐盤上。
老實說,德山的生活很不好,我止不住的心疼。他這樣的生活狀態,無情的擊中了我的軟肋。
我不知道他的家人在那?他的具體情況是什麼?
我心中想道,“要是他的家人看到他生活得這麼淒苦,內心會作何感想?”
我已無心也不忍心打探他的婚姻和家庭狀態,我實在問不出口。
這麼好的一個爺們,卻生活成這樣子,我看不下去,真的於心不忍。
我的眼淚好幾次要噴湧而出,被我強行壓制下去。德山馬上又要進屋了,我不能壞了他的心情。
德山有力的腳步聲響起來,我趕緊拭去眼角的淚水,收拾好情緒,等待著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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